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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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瑩月借了徐大太太的廂房在洗臉。

一邊洗一邊嘆氣。

因為洗臉之前,她從鏡子裏瞥見自己的模樣了——眼睛腫的,鼻頭紅的,臉頰漲的,真是醜得嚇她一跳。

她小姑娘家,平時雖不十分在衣飾上用心,到底心裏還是有些愛美,想到自己就這麽樣蹲在院門外跟方寒霄哭——不堪回想。

方寒霄奇奇怪怪,看見她這麽醜,好像還對她有了點責任感似的,她洗個臉,他不回去堂屋裏坐著,還要在這邊門口守著,讓她怎能不憂愁。

她只能把布巾多在臉上捂了一會,權當是逃避過他了,然後假裝翻篇地拿下來。

天熱,她本來就沒塗脂粉,倒也不存在補妝的問題,洗過臉後,正好徐大太太也派人來叫了:“三姑爺,三姑奶奶,太太那裏擺飯了,請三姑爺和三姑奶奶過去。”

瑩月答應一聲,站起來。

她心情已經平覆下來了,惜月不告訴她是為了自保,她仍舊覺得她沒有什麽錯,只是,她們不能再和從前一樣了。

和方寒霄走到堂屋裏,丫頭們剛擺布好桌椅,望月和岑永春已經入了席,徐大太太坐在上首,一眼看見瑩月,她這時候甚為幸災樂禍,有意問她:“三丫頭,跟你姐姐拌什麽嘴了?二丫頭脾氣向來硬些,恐怕給你委屈吃了。”

瑩月不想跟她訴苦,道:“沒有什麽,我自己不小心磕了一下。”

當著好女婿的面,徐大太太不便再逼問她,似笑非笑地罷了,心下十分暢快。

她如今,是再也沒有心事煩惱了,兒子在外有岳父照管,女兒在京嫁得高門,這日子,真是越過越有味,想想都能笑出來。

岑永春心中也有得意,這一對比,他橫刀奪來的望月美貌大方,方寒霄不得已娶去的庶女說哭鼻子就哭鼻子,小娃兒似的,可見幼稚,比著望月明顯要差一截。

他就又有精神和方寒霄說話了,方寒霄聽著,並沒有什麽不耐煩之意——就出個點頭或搖頭,有什麽好不耐煩的。

直到各色鮮美的菜肴擺上來,岑永春才終於意猶未盡地住了口。

他被方寒霄灌過一回,不長記性,因為覺得今日太揚眉吐氣,還要找著方寒霄喝酒,方寒霄是無所謂,他的酒量喝倒兩個岑永春毫無問題,就陪著他喝。

瑩月小小地覺得有點不樂意——又喝。

等下又要一身酒臭地回去。

不過她也管不了,只好自己默默吃飯。

總算岑永春這次沒有在岳家把自己喝倒的意思,感覺差不多了,就停止了,也用起飯來。

他的酒意在飯後漸漸有點泛了上來,望月見他醉眼惺忪,她是想在娘家多留一陣,就柔聲勸他,問他要不要到徐大老爺的書房裏午憩一下再走。

岑永春心情好的時候,就好說話,點頭答應了。

望月很高興,忙親自扶了他去,徐大太太也一疊聲命丫頭幫忙去伺候著。

沒人留瑩月和方寒霄,瑩月也不想再在這裏,小聲跟方寒霄道:“我們回去吧?”

見他點頭,就站起來向徐大太太告辭。

徐大太太早巴不得把他們打發走了,敷衍地立刻應了。

瑩月就同方寒霄出來。

走到大門外,上了車,行了一段了,她有點被顛得困了,在身邊方寒霄淡淡的酒氣中快合上眼的時候,忽然靈光一閃,猛地驚醒,脫口叫了一聲:“哎呀!”

惜月給她的打擊太猝不及防,她把贖石楠親人的事給忘了!

方寒霄疑問地轉頭看她。

瑩月很後悔地給他解釋了,都怪她,她連銀票都帶出來了,結果出了點意外,就記不得要辦的事情了。

方寒霄聽了,探身出去,拍了車夫一下,做了個手勢。

車夫粗著嗓門道:“爺,要回去?是有東西落下了嗎?”

方寒霄點點頭。

車夫就應著:“好勒!”

他側出身子,沖後面那輛小車的車夫喊道:“回去,回去徐家,爺要取個東西!”

小車車夫道:“知道了!”

兩輛車便轉了向,掉頭重往徐家而去。

瑩月不好意思,又充滿感激地道:“謝謝你。”

方寒霄扶了一把她因為轉向而有些東倒西歪的身子,嘴角翹了翹,隨意地搖了下頭。

他們走出去不遠,不多時回到了徐家門前,後面的玉簪石楠先跳下來,來扶瑩月下車。

瑩月一邊伸出手去,一邊向石楠笑:“我把你的事忘了,你不提醒我一聲。”

石楠自己的親人,她當然是記得的,只是瑩月都哭成那樣了,她怎麽好拿自己的事再煩主子,就忍住了沒有說,想著下回來時再想辦法,到底心下有一點失望。

不想能重又回來,她高興得不行,笑嘻嘻道:“多謝大爺,多謝大奶奶!”

一行人往裏走,才離開的姑爺姑奶奶,門房上沒有必要攔,就放他們進去了。

繞過影壁,才到外院,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喧嘩聲,中間合著哭聲,婦人的怒斥聲,這些動靜不十分大,但穿透性很強。

瑩月的腳步停住了,石楠吃驚地道:“那個方向是老爺的書房,出什麽事了?”

瑩月不知道,但方寒霄毫不遲疑,已經徑直順著動靜走過去了,她也有點好奇,就跟了上去。

徐家宅院比一般京官家要大,但比平江伯府差得遠了,很快,繞過幾株花木遮擋,他們就來到了事發地。

這裏已經圍了好些人了,都是下人,小廝丫頭不一而足,擠在房門外探頭探腦地。

方寒霄個高,走到後面,往裏一看——他劍眉一揚,把前面幾個下人都推開,轉頭把瑩月拉到身邊來。

瑩月看清了房門裏的情形,驚得抽了口冷氣:“——二姐姐?”

其實惜月衣著都還很整齊,此刻縮在墻角裏,看著距岑永春有一段距離,但是,她出現在這裏本身已經是很不對勁了。

於是方寒霄得到了確認。

而從裏間望月失控的又哭又罵中,他也差不多拼湊出了事情的經過。

事由不覆雜,岑永春飲過酒後,到這裏休息,徐家二姑娘惜月偷偷摸到了此處,正跟岑永春拉扯的時候,望月心疼夫婿,親自捧著一碗才熬好的醒酒湯來了,撞個正著。

就鬧起來了。

“都在這裏做什麽,偷奸耍滑的,個個拉去打上二十板子才好!”

這是徐大太太匆匆趕到了,望月撞上這一幕以後,氣得發暈,沒空管別的,房外才圍上了那麽些人。

現在徐大太太聞訊一來,她腦筋還是清醒的,第一時間要把不相幹的人都驅逐走。

只是下人們畏懼她,一窩蜂嚇跑了,方寒霄並不,他穩穩地站在門邊,動都不動。

徐大太太不知他怎麽還會回來,臉都青了:“三丫頭,三姑爺,你們別處坐坐去。”

一時也來不及問他們的歸意。

方寒霄不走,瑩月看他不走,就也不動。她忍不住往裏面張望,心下吃驚又茫然,又還是有一點替惜月揪心——她怎麽會想起來這樣做,這是得罪死了徐大太太。

正想著,忽覺胳膊被碰了碰。

她擡頭,見方寒霄望著她,她也看方寒霄,感覺他似乎在對她使眼色——但是在表示什麽?

這笨姑娘。

方寒霄不看她了,目光轉開了一下,找到後面的石楠,拍瑩月肩膀一下,叫她看。

瑩月反應過來,覺得慚愧了,她就是容易走神,方寒霄就能很專註地替她記著她要辦的事。

她就忙向徐大太太道:“太太,石楠的娘和弟弟還在這邊府裏,我想要了他們去,我買——”

她想說她買也是可以的,忽然胳膊又被方寒霄撞了一下,她雖然不解,還是閉了嘴,轉頭又去看他。

方寒霄卻沒有別的表示了,只是環胸抱臂,倚靠著房門口,看著徐大太太。

瑩月站在他旁邊,這麽一來,兩個人等於把房門堵住了。

裏間望月的哭罵還在不斷響起,岑永春本來沒怎麽說話,他微醺又困,其實沒怎麽搞清楚情況,但被吵得煩了,加上看見方寒霄堵在外面,之前才覺得望月大方,不想這時候鬧起來跟潑婦似的,他自己覺得打臉,這個臉在別人面前還罷了,少年時的心結讓他覺得就是額外不能在方寒霄面前打,張嘴忍不住喝了望月一句:“好了,我又沒幹什麽,你哪來這麽多話!”

徐大太太聽見,立即心疼起來,要往裏闖,但方寒霄就是不讓,她不能直接撞他身上去,看熱鬧的下人都被她攆走了,她看看自己帶來的幾個丫頭,都不像是能撼動方寒霄的樣子,又煩又悶地只能道:“——好了,什麽大不了的事,兩個下人,你要,給你就是了!”

石楠歡呼一聲,掉頭就去找人了。

方寒霄不急不躁,手掌一攤。

徐大太太快氣炸了:“——身契,去把身契拿來!”

一個啞巴,怎麽能這麽可惡!

很快石楠把她兩個親人找來了,丫頭也跌跌撞撞飛跑著把身契取來了。

這類家生子繁衍出來的後代,一般身契是不會去衙門上檔的,自家寫個就算完了,有的寫都不寫,反正不怕下人跑了,因為這些下人在外面也沒有正當身份,完全是黑戶,跑出去的日子未必比在府中安穩。

方寒霄看了一下,見無誤就塞給瑩月,同時終於把房門讓開了。

徐大太太迫不及待地沖了進去。

他們鬧這種桃色家務,方寒霄是沒有興趣觀看的,示意瑩月可以走了。

瑩月猶豫著,往那房門裏再看了一眼,她可以把兩個下人要走,可是她知道她沒有辦法管到惜月。而她從來比她有主意,這個主意,也是她自己拿的。

她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麽滋味,低了頭,走了。

回程的車上,她才回過些味來:她揣了一千兩的銀票來的,石楠那裏也兜了一包碎銀,結果,一文錢都沒花就把人要過來了?

這當然不是巧合,也不是徐大太太發善心,只是方寒霄時機卡得好。

她只曉得震驚的時候,他已經想到了要堵截徐大太太。

這個心機上的差距真是——

咳,怎麽說,他有時候也壞得挺好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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